冉小江
惜字塔
大地有风口，塔是扣子
散落乡野的塔顶，风吹筋骨
黑夜总是有灯盏。柳枝发芽
稻谷垂地，每一次捡起来，又还回去
文字在保护中被传递和膜拜，真理的运输
需要一把火淬炼，滚烫的汉字烙进青黛的山峦
塔带着 的体温。据说文字在发明前
*神哭泣，在通达宇宙之前
我们对视日月星辰和长河地理，但当我们开口
用笔记录，就完成了一次对话
和过去，也和将来
禁渔碑
苍天留下残缺，一半给我
一半给他。在新建镇长碛寨的河流边
一只乌鸦飞累了，它内心的光亮
被羽毛覆盖，我看见鱼群游过它的眼睛
一只螃蟹搂紧石墩，掠过水藻就可以回家
我还看见人群，在油菜花地里分散
又聚拢。那些赶集回来的毕兹卡
要走过字迹模糊的石碑，走过河流
还要走过那些盛开的花
风雨桥
桥有风雨，和人就没有区别
木制的身子，搭在干沟溪的两岸
——往来皆是路人，日月藏在水深处
想捞起来，皆是徒劳
不过，可以放背篓、当牛倌儿、唱个山歌解乏
翻土为地，盖瓦为顶
草腰低，稻秧绿
再苦的 ，都有一缕风暖过你
所以，飞过庄稼的大雁和过不完冬的蝉
是远亲。所以雪光借过甬道
在山涧检查过流年，一棵开花的梨树
想伸出头来，这弯腰的姿势
压低了来路与去路，木板发出轻响
咯吱咯吱的才是
我知道你不会翻看那一页隔着一条明亮的清澈的干净的溪流
像逐渐消失的汽车轰鸣，在街道拐弯处在安静的平原上，蓝色的火焰要穿过我的喉咙
我甚至想捡起燃烧成灰烬的信纸，一次又一次
直到我相信它们都是真的，飘过你低矮的坟头
在我翻看你留下的那一页，从前、回忆
阳光冲出家门，停留在柳树上
去年的已经发过芽头，今年的差不多就可以收场了
越来越繁茂，就会让我坐下来
一边为它数拇指，一边为它掉眼泪
妈妈。
遇见鸢尾
去墙角种一株鸢尾，将来开紫色的花
开淡淡的，沿着院落早早行动的花
别让过程虚度，春水鸭先知
冷暖皆是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开的那朵在怀里，我开的那朵在心上
后来满坡满岭皆是，小，带着浅浅的白
带着一种寂寞、无奈，人群中再怎么看
都是在独守。时光再重一点都可以将她们压弯
我是哪一朵呢？我想找出来和你说会儿话
我想我把她们都弄丢了，满眼的花
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中轴线公园
桃花开了又败了，谁也说不出去年的那一枝
晴空万里或者乌云密布，总有一阵风让花瓣盛开
又一阵风让来往的人奔走在日常的生活中
忙碌又疲惫的人，停下了单车
一轮红日以他的头顶为目标，迅速坠落
公园里还有别的花，新生和腐败在同时上演
像一只回家的小狗那样，摇摇尾巴
我们会把三月的天气花光的，可又有谁在乎
四月总是如期而至，如果雨有脾气
就让它轻一点，它靠近窗户时应该敲一敲
多么有礼貌的秉性，有时
连你我都做不到
独坐
这些年，总是奔波、劳累
想起化了的雪，想起院里篱笆墙上的鸢尾
干净的，捡不起来的枯叶
那些长过伤疤的树，我总是想起它们
就一阵阵心痛，想起它们在没日没夜的时间里
春又长一枝头，秋又矮一光阴
我想起它们时，眼泪就流下来
有时我走在人群中，有时我不得已才坐下来
拍打着地面，像河面起了波浪
而后又平静，我知道夕阳拉长了尾巴
它们把阴影投在大地上，一些是为了遮住善良
一些就不为人知
清明路上
一场春雨，接着一场愁情
万事皆要待雨中撑伞，沿着斜坡上斜坡
兜兜转转的这些年，还不及一张叶子绝情
树留不住，大地褪去了春色
它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都害怕重演
加剧悲伤，像我们这样的人
走一路落一路的眼泪，一张帕子怎么也揩不完
像我们这样的人，去逗虫子，去给烂掉的果子拾荒。
收拾一只猫或者麻雀的小小骨骸
把它们的羽毛收拢，把它们的委屈、热泪甚至
幽怨藏好，一把土一把土地藏
直到我们坐在旁边，天色靠拢我们身体
像一段布将我们裹紧，像来不及呼吸那样
大口大口地喘气，心闷、紧张、两眼迷糊
我也坐在你们身边，就想问问
这 到底有什么好
乌江以北
我见过数星星的孩子，也见过眺望月亮的老人
村头零星的老屋曾遗漏下亮光，鱼鳞像光滑的斜坡
平缓的石头也有它的去处。
我们并不比这样懂得多少，浪花掀起又落下
植物开花，一只江面的白鹭像时间的碎片
再大的江也不会回头，高山锁不住风的影子
峭壁上留下孤独的老松，紫色的天象铺开在空中
我知道那里也有虫茧筑巢，船下的鱼群也会有寿命
而我也会在 消失
新春
大地有雾水，晨起的人们慵懒而散漫
这是三月或者四月，经常跑动的流水绕了一大圈
光在它的背面聚集，后来越来越亮
鸟雀在照看新衣，一条崭新的巷子飘来了花香
梨花或者梧桐，时间分开
成为昨天和今天，那些腐烂的木头也长出了菌类
从昨天的地方开着小小的伞
像我今年经过这里的小女儿
说了一声：喂
信的打开方式
当初，我们写信，看流萤飞舞
想去许多地方，一节一节的台阶
爬许多网状格子的山，到桥上许愿
到桥下看春暖水鸭，一年挨着一年
溪流换了绿水，已经记不起很多事
像桃花年年开，送信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也曾问过我的痛苦和失落
问过这边的天气，翻过山岭的村庄和酒家
街道依旧繁华，只是在没有人问过
那些信件的下落，也没有人提及
你去了哪里
田园记
山脚下的一把青光，一片
挨着一片，它们是河水
流过稻田，是草捏紧
另一丛草。牛羊不语
天地有德行
只有枯坐还给大山
取枝划沙，一排字临着一排字
有燕雀翻过篱笆，我们在墙的这一边
它们想过来，我想过去
大山
看落叶飘过水面，一只鸟在芦苇中
藏起了自己的生世之谜。还有河滩上的乱石
它们从哪里来？有些答案好像应该让它
随风而去。我盯着远方
和我身后的一模一样，我年轻的时急于翻越
现在我学会了尊重与敬畏，在一座山下
生儿育女。如果有什么是我希翼的
就像它们一样：黎明时冒出头尖
而黑暗中也不屈下身子
当风吹过山坡
天空再次缩小时，我在山坡上
放牛。三叶草窸窣作响
河流倒放，几瓢水在河卵石上
被一只蝴蝶煽动着，奔向了山外
山下什么都有：村子和母亲
一条蛇隐于更深处，它的眸子
曾吞过星子与月亮
我见过一头泪眼汪汪的牛
在集市上，牵走它的人告诉它
要去享福，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赶集回来
谁在春天里独自流泪
谁就是那位赶集回来的孩子
在河口石墩上，丢了那朵浪花
扯着大人的衣角，我要一轮滚动的太阳
挂在屋后的椿树上，等它晒干衣服和裤子
等它稍微偏离方向，就放一朵蒲公英
再放一朵追上它，妈妈
你说好不好，我们一起坐在屋檐下
鸡躲在圈栏里，我们远远地看见篱笆墙
那就是我们的家
（这组诗歌刊发于《中国作家》年第九期）
（文中插图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者简介
冉小江，男，80后，土家族，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班第二期学员。有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诗刊》《十月》《中国作家》《作家文摘》《文艺报》《民族文学》《文学港》《山花》《青年作家》《星星》等，出版诗集《当春天再次来临》。
审核：赵龙驹
校核：秦洁编辑：周钰姣往期精选●《 》：一部主题立体的多重叠加电影●黔北有茶藏云间●这方水土●九九重阳节，浓浓敬老情！市文联举办“银辉向*·情暖金秋”主题活动投稿需知“做文艺”是遵义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权威发布平台，欢迎投稿，投稿要求如下：?作品内容以讴歌“醉美遵义”为主;?体裁不限，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发力主战场、建功新时代；?要求原创，格调高雅，积极向上，有较强思想性、艺术性和可读性;?来稿附字以内个人简介，清晰生活照片1-2张;?投稿邮箱：qq.